九十年代横跨内地流行和摇滚的教父，其实是他……

《流行·摇滚（王晓京制作歌曲精选’90-’97）》

▲1997年发行的《流行·摇滚》合辑

之前聊起那英在《歌手2024》的选曲，聊啊聊地就聊到了当年她曾经错过的专辑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，因为那英在专辑的编曲和乐队录音已经做完后，转签了台湾地区的“福茂唱片”，也使得这张专辑最终在进行一些修改和曲目调整之后，交给了当时还是新人的陈琳演绎，陈琳也因为这张专辑一炮而红。

说起那英的这段往事，也不得不提到王晓京这个人物，也就是后来创办“星碟文化”，并成功推出“指南针”、陈琳、刘海波等歌手，再往后又通过组建“女子十二乐坊”从而带领民族跨界音乐走向世界的内地乐坛第一代的职业经理人。

在叙述中国内地流行音乐早期历史时，王晓京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。

王晓京和苏越也是内地北方流行音乐圈，最早将引入签约制度，并且在执行上有很多优秀成果的经理人。相比苏越是文人入行，王晓京身上则有着更强烈的商人气质加江湖气息，这也使得他后来的音乐版图，有一种草莽与瑰丽交汇的色彩。

我记得当年有些人对王晓京的评价，说他就是一个音乐商人。这个词在内地的语境里，似乎一直有着一种强调语气的作用，其中呈现出一种重文轻商的历史传统，似乎商人和音乐搞在一块儿，就会把艺术弄得俗气。

事实上，早期中国内地的流行音乐史，恰恰就是缺乏体系化又专业化的商业介入（似乎现在比起工业体系正规的国家和地区，也没多完善），谈艺术的时候谈商业，谈商业的时候又谈艺术，这也使得当年很多歌手都没有长线的规划，歌手与团队的音乐权责不清，版权更是混乱不堪。

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，还是来追忆一下王晓京老师生前的音乐成绩单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《流行·摇滚》这套合辑。

《流行·摇滚》是一个过于普通的名字，当时看到这个合辑，说实话很难让我有购买欲，因为这个名字的题也太大了。但后来想想，这对于王晓京的音乐生涯，倒是一个非常简洁高效的概括，在他还没有做“女子十二乐坊”的1990年到1997年之间，流行和摇滚，确实是他左右手通吃且都擅长的领域。

▲《流行·摇滚》合辑里收录的作品，也是横跨九十年代内地的流行乐坛和摇滚乐坛

而这张合辑的副标题，就叫“王晓京制作歌曲精选’90-’97”。

这套合辑共分两辑，可能是因为发行时磁带还是主要介质，所以用了各自独立的两盘磁带分别发行，所以后来发行CD时，同样把应该是一套合辑的两张唱片单独发行，还申请了两个版号。其实更适合的做法，还是把这两张专辑合成一套出版，毕竟都是王晓京同一个时期的制作作品，设计也是一样的，放到一起不容易让人因为封面的近似性而忽略另一张。

这套合辑总共二十一首作品，有些就是王晓京成立“星碟文化”后签约艺人的正式作品，像陈琳的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、罗琦的《快乐机器》、冯敏的《秋天的爱》、江珊的《梦里水乡》、刘海波的《人面桃花》等等，就是这些签约艺人个人专辑里的作品。

而另外一些，像陈红的《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来陪你》（合辑里少印了一个陪字），最初整张专辑都是由王晓京策划的，乐队和创作班底也都是“指南针”乐队，可以说和后来陈琳的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一样，都是王晓京投向内地流行乐坛的两个大招。结果后来陈红连人带专辑都离开了王晓京，而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则从那英大变陈琳后，才改头换面推出。

摇滚部分的大部分作品，其实都来自于《摇滚北京1》这张合辑。这张合辑当时是由老哥负责制作，王晓京负责策划和投资的，也是“星碟文化”正式成立后最早的一张合辑。

▲上图为《摇滚北京》内地版，下图为台湾地区版《摇滚北京I》

《摇滚北京1》在当时还分别发行了两个海外版，香港地区版由“永声唱片”发行，现在还能够看到“新世纪”的复刻版本，而香港地区本和内地版在曲目上稍微有一些区别。台湾地区版则是由方无行牵线、“BMG博德曼唱片”发行的，和之后发行的《摇滚北京II》和《摇滚北京III》都归属于“赤地系列”，曲目也和内地版完全一样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当初王晓京策划这张专辑时，特别去找了刚从“黑豹”乐队离队组建“做梦”乐队的窦唯，并“逼迫”他交出了一首作品，这首作品就是《希望之光》。但王晓京的这一动作，也引来了张培仁的警觉，因为当时签约“波丽佳音”的“做梦”乐队，已经因为前公司被收购的原因，将作品合约已经移至“滚石唱片”，而负责内地摇滚的“中国火”厂牌主理人张培仁，也因此因为一些版权问题“约谈”了王晓京，并因此发现了《摇滚北京1》这张宝藏合辑，甚至一度希望买下这张专辑的录音，作为《中国火贰》推出。

不管后来事情的发展如何，但如果不是王晓京，那窦唯“做梦”乐队班底原味的作品，可能就真的只能通过“北京外交人员大酒店”的演出，以及《北京杂种》这部电影传世了。

入选这套《流行·摇滚》合辑的《摇滚北京1》作品，主要包括“呼吸”乐队的《新世界》，“轮回”乐队的《烽火扬州路》（那时候还叫AGAIN乐队），王勇的《安魂进行曲》、“指南针”的《请走人行道》，以及峦树版的“黑豹”乐队的《脸谱》。

《新世界》早在“90现代音乐会”就已经在舞台公开唱过，当时唱这歌的是乐队的吉他手曹钧，而《摇滚北京》则让蔚华重录了这首歌曲的版本，还加入了英文歌词和“朗诵”，这也是迄今为止“呼吸”乐队最后一首录音室作品。另一首《脸谱》也挺难得，很好地为峦树留下了“黑豹”第一张专辑的演唱版本。

而“指南针”、“轮回”和王勇，在《摇滚北京1》都是首秀，除了“指南针”后来成为“星碟文化”的御用音乐班底，王勇去“中国火”发了首张个人专辑，“轮回”乐队也很快签给了郭传林的“鸿钛文化”。

其实，这些能在别的CD版专辑或合辑里可以听到的作品，对合辑的潜在消费者来讲，肯定没啥特别吸引力，这种合辑真正的魅力，还是一些独家版本的收录，或者一些CD化版本的首次提供。

像洛兵的《遇上一个成熟的女人》、付野的《插曲》、严晓频的《温柔的听众》、赵牧阳的《流浪》和“东方二重唱”的《真情》，就是在这张专辑里首次被数字化音源。

▲《星碟金曲No.3》最早推出了洛兵的单曲《遇上一个成熟的女人》

洛兵和“指南针”一样，都是当年“星碟文化”或者说王晓京团队的创作和制作担当，算是王晓京的自家人和左右手。“指南针”负责音乐创作和编曲及演奏，而洛兵则主要负责填词。我一直认为在九十年代的内地乐坛，洛兵可以称得上真正的职业词人，而且是高产高质的那种，除了给“指南针”乐队首张专辑创作的所有人文色彩浓郁的作品之外，他给毛阿敏、陈琳、江珊等歌手创作的词作，同样是细腻与浪漫并存，其中《梦里水乡》也是那个时代内地流行作品里YYDS级别的作品。

当然，不想当歌手的作曲人不是一个好的填词者。洛兵的“野心”不仅仅只是写词，当时的他其实一直想要当一个词曲兼修的唱作人，而他也确实能写能唱，像《遇上一个成熟的女人》就是由他词曲的作品。

这首作品最早发布于《星碟金曲No.3》这张合辑（只发行了磁带），合辑的封面甚至就是洛兵本人，而前两张合辑的头像分别是江珊和罗琦，可想而知当年的王晓京是很器重洛兵，甚至也有把洛兵推成歌手的具体动作。

洛兵的声音醇厚又温柔，但一些细节又不像当年那些主流歌手一样板正，还是有一些挺有个性的“瑕疵音”处理。只可惜洛兵老师后来经历了作家生涯后，再重回唱作人角色，已经是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事了，而他也并没有在“星碟文化”留下属于自己的个人专辑。

严晓频的《温柔的听众》，同样也是洛兵词曲的作品，这首歌曲现在听来虽然结构和旋律有些老派，但还是很有九十年代的美感，而且也特别贴合严晓频的音色，歌词上更是为严晓频的演员身份量身定造，非常好地描述了她或者说一个演员、明星与观众之间的关系。“不需要和你靠的太近，遥远的凝望会更加美丽”，用来对照如今偶像和饭圈的关系，不仅让人唏嘘。

我对严晓频的印象，就是一早知道她是严翔的女儿，属于师出名门，而我最早对她有清晰认知的两部剧，就是《北京人在纽约》和《孽债》，不过如今的她出现在剧集里，都已经是狠婆婆的角色了。而即使当年的她，其实对当歌手并无野心，听《温柔的听众》也是让人觉得她唱得挺舒服的。

赵牧阳（羊）的《流浪》，是他1992年第一张个人专辑的同名曲，在最近《歌手2024》的舞台，还被海来阿木翻唱过。《流浪》那张专辑其实也是王晓京张罗的，他不仅担任了总策划，就连封面的摄像也是他，而那时候甚至“星碟文化”都还没成立。

▲赵牧阳在1992年以牧羊为名发行了首张个人专辑《流浪》

除了《流浪》，赵牧阳这张专辑还有一首《思念的家》，收录在了《星碟金曲No.1》里，由于赵牧阳的专辑当时只发行了磁带版本，所以这也是这张专辑仅有两首被CD化的音源，现在网上能够找到这张专辑的CD版本，其实都是民间自己从磁带转录的靴子腿唱片。

“东方二重唱”的《真情》，我就是从这张《流行·摇滚》合辑里第一次听到的，这个组合早年在“星碟文化”的存在，更像是合辑艺人，比如《星碟金曲No.2》里，也有她们的一首《用我的长发做你的窗帘（簾）》。

“东方二重唱”很容易让人想起台湾地区那个著名的组合“南方二重唱”，不过这个“东方二重唱”实际上是来自南昌的姐妹花，姐姐张倍宁加妹妹张芷毓。

“东方二重唱”的星途也挺曲折的，她们早在1987年就以燕红、燕军的名义，于“太平洋影音”发行了专辑《娇与艳》，而1995年以“东方二重唱”的新名字签约“星碟文化”后，虽然出了一些单曲，但到了1998年的《星之碟1》合辑里，她们的名字却又被改成了“天使之翼”，而最后她们的专辑，也要到1998年才发行（QQ音乐上说是2003年发行，信息有错误）。

▲曾经以燕红、燕军的名字闯荡歌坛的“东方二重唱”，后来又改名为“天使之翼”并出版专辑，专辑还首创了音乐公司和日化公司联名出版的先例

值得一提的是，“东方二重唱”也是那个年代内地少有的创作型女子组合（本来组合也不多），像《真情》就是由张芷毓作曲的，而这首歌曲的填词人，大家应该都听说过这个名字，他就是吴秀波。吴秀波后来还把张芷毓介绍给了自己中戏的同学黄俊鹏，张芷毓和黄俊鹏最后也成为了夫妻，至于姐姐张倍宁后来也是嫁给了体操名将李小双。

这套合辑里廖百威的作品《嘿 我回来了》，也很值得一说。

廖百威是1995年11月签约的“星碟文化”，“星碟文化”应该也是想为他制作整张专辑的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后来专辑并没有落地，只是在1996年发行了一张用廖百威作为封面头像的合辑，因为这盘磁带的封面是廖百威，再加上《嘿 我回来了》这样的名字，还让人误以为是廖百威的个人专辑，只有封面下方有八个小字——“星碟群星，联袂奉献”说明这是一张合辑。

▲一张让人误以为是廖百威个人专辑的“星碟文化”合辑

不过在那张合辑里，除了常宽、罗琦、姜晓东、郭盛、东海、一雯和江珊的作品，廖百威的三首作品《嘿 我回来了》、《红裙子》和《我的心是一所古老的旅店》，水准还是挺高的，如果当时做一张EP，其实也是挺好的。

《嘿 我回来了》在这套合辑里并没标注女声的演唱者，从听感来讲，应该是罗琦。

出现在合辑里的李小燕，当时也是“鸿钛文化”的艺人，是“黑豹”乐队和“轮回”乐队的小师妹，来源正宗的“豹妹”。收录在合辑里的作品《追逐爱的季节》也很有意思，它的填词是洛兵，而作曲是高旗。

另一位付野，在合辑里有一首《插曲》。付野的经历也很神奇，他曾经是国家花样滑冰队的运动员，而后来则怀揣着音乐梦想从齐齐哈尔南下北京发展，并且在青山系的《中国之火壹》合辑里，和“零点”乐队合作完成了一首自己的原创作品《长发妹》。

需要特别指出的是，这个《94中国之火壹》不是“魔岩文化”的《中国火壹》，名字很容易混淆大家视听，而且像青山大部分合辑一样，这个合辑也是一直只有壹而没有贰，甚至后来在出CD版时，还改名成了《摇滚列车》，就更让人迷糊了。

▲付野还有一首歌曲《长发妹》，收录在《94中国之火壹》合辑里（上图），专辑发行CD版时，又改名为《摇滚列车》

最后回到那英的《平衡》，这首歌曲后来更早被听到的还是陈琳的版本，因为两者用的是同一个伴奏版本，所以比较起来也更有意思。两个版本听起来，那英无疑唱的更平衡、更成熟，虽然那时候的那英，在内地乐坛算是歌声比较野，更有主流趣味之外生命力的类型，但和当时还是新人的陈琳对比，明显还是要更从容平稳，发声也更柔和与均衡。

但陈琳的版本虽然没有那姐的老辣，但那种粗颗粒感，也别有一番味道，尤其是情绪的输出上更为强烈。

▲那英版的《平衡》和陈琳版的《平衡》

可惜的是，由于王晓京的过世，“星碟文化”这个厂牌也不复存在，当年一些录完没有正式发行的母带，如今估计也不知道散落何处了，而那英版的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专辑，到底最终录完了几首歌曲，也成了一个谜。